杜鹃

首页 » 常识 » 常识 » 布谷声声故乡往事
TUhjnbcbe - 2021/4/22 20:28:00

“快快布谷”“快快布谷”,又到了一年一度青*不接的时候。布谷鸟从南方飞到了北方,农村到了春耕播种的大忙季节,家乡的麦子也快熟了。布谷声声,勾起了我对故乡往事的回忆。

我自幼生活在*河下游一个偏远的滩区农村。村子背靠巍巍长堤,面临滔滔*河。全村七百多口人,近一千亩耕地,大部分耕地为飞沙地。土地瘠薄,雨水稀少。每当大风刮起,飞沙漫天,禾苗干枯;再加上*河三年两决口,自然条件恶劣,生产条件极差,粮食产量较低,群众生活困难。全村分为六个生产队,以生产队为基本核算单位。每个生产队统一劳作,统一收获,统一分粮。生产队按照出勤出力情况记工分,收获后按工分和人口分粮。

我家七口人,因人口多劳力少而成为缺粮户。夏秋两季属于收获季节,基本可以吃饱饭,到了冬季就是半粮半菜的状态;每到春天是一年中最难熬的季节,家里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,吃了今天不知道明天。粮食不够野菜凑,各种野菜成了乡亲们的美味。“九九杨花开”,寒意未消,杨花就开了。杨花即杨树的花,严格说那不是花,是花骨朵,当地人叫做“杨巴巴狗”。把采摘下来的杨花洗净,在开水里淖一下,放盐加一点面粉,放锅里蒸熟;接着是柳须,即柳树枝发出的嫩芽,做法与杨花相同,吃起来有点苦;还有榆钱、榆叶、槐花、树皮尤其是榆树皮,都是我们的主食。树上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,人们开始走向田野,找寻各类野菜:如“面条菜”“地皮菜”“灰灰菜”“苦苦菜”“扫帚苗”等等。这些今天被认为的养生菜,当年都是乡亲们的救命菜。

即便是吃遍各类野菜,人们还是食不裹腹,经常饿得两眼发黑,想尽各种办法,每天能吃上饭,让生命得以延续。从记事起,每听到布谷鸟的叫声,我就跟随爸爸去亲戚朋友家借粮,姑姑家、姐姐家、哥哥的同学家都借遍了。有时候跑三家能借上一家就谢天谢地了,因为当时每家都穷,都没有余粮。记得有一次,爸爸把地窨子里的红薯煮了一大锅,沿街叫卖,把卖红薯的钱买点盐油之类的生活必需品。我还与同村的小伙伴去县城买了两大坛子醋卖给村里的乡亲们,每斤醋能挣四分钱。两个姐姐白天下地劳动,夜里掐麦草辫,积攒了钱供哥哥和我上学。最难忘那年暮春,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,妈妈把棉被、棉衣里面的棉花抽出来,拿到集市上去卖,直到中午时分才卖掉,便赶紧去买粮食,结果卖棉花的五块钱被小偷掏包了,妈妈当场嚎啕大哭,在场的乡亲们无不动容。实在没办法了,爸爸就到自留地里,把那只有半熟的麦穗搓下来充饥,全家才算度过了饥荒。

当时农业还处于传统耕作方式,没有化肥农药,没有水利条件,只能靠天等雨。农作物产量很低,小麦亩产一般一百多斤,遇到风调雨顺亩产最多二百斤,大豆、高粱、玉米产量都不高。产量最高的当属红薯。当时我们的主食主要就是窝窝:黑窝窝、*窝窝、红薯干窝窝,吃的最多的是红薯干窝窝,有歌谣为证,“红薯干红薯馍,离了红薯没法活”。那时奶奶已有八十多岁高龄,长年卧床不起,全家只有她老人家享受特殊待遇,吃白面馒头或者一半白面一半黑面的发面窝窝。我每天给奶奶送饭,时常盯着那两个白面馒头直流口水。

对吃饱的渴望和对美食的贪婪是我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记忆。

那时我们的生活,基本上就是吃窝窝、吃野菜、喝糊涂、就咸菜,很少炒菜,油少的可怜,基本没肉。只有清明节可以吃一个给先祖上过供的鸡蛋,中秋节可以吃上一小块月饼,冬至可以吃一顿饺子,过年才可以吃到白馍、猪肉、包子、枣糕之类,平时都是见不到的美食。

那些年,我最盼望生产队里吃公饭。一般在收完麦子、打完场、交够公粮、留足种子、分过粮食之后,全体社员能吃上一顿白面馒头。有人提前就留着肚皮做好了准备,白面馒头一下笼,当下就敞开肚子撒欢儿吃!一般劳力都吃十几个,狗剩哥吃的最多,一次吃了二十一个。我那年十三岁,竟也吃了九个,是我此生中吃的最多的一次。平时,家里也想尽办法改善一下生活。比如刚分了麦子的那几天,妈妈会让我们吃几顿白面馒头;秋收以后,也会偶尔用豆子换豆腐甚至羊肉。我们村子中间有一个大坑,冬天小伙伴们在那里溜冰,夏天在那里游泳,春秋季节在那里钓鱼。用一只布鞋或者罐头瓶,蒙上纱布,放入诱饵,用一根绳子拴住,有时候一晌也能钓十几条小鱼,妈妈就会做一锅鱼汤,全家解馋。有一年冬天,村里把大坑里的水抽干,我们家分了一条大鱼,二斤小鱼,五斤莲藕,全家人像过年一样享受这意外的美食。

我很小的时候,爸爸在村里当会计。村干部经常在夜里开会商量事情。有一天深夜,爸爸开会回来,把我从睡梦中叫醒,塞给我一大把烧熟的花生。那是我第一次吃花生,只知道很好吃,不知道谓何物,在我再三追问下,爸爸说那是“狗屎”。过了几天,全家在一起吃饭,我突然对爸爸说,我还想吃“狗屎”,全家愕然!后来,在大家会意的笑声中,我才知道了那个好吃的东西叫花生。

在我们家前面住着一对老年夫妇,无儿无女,论辈分叫我叔,在家开了个小卖部,主要卖花生、烧饼、麻花之类的小吃。我时常跑到他家,看着那些好吃的东西发呆,可是兜里没钱,只能看看。有一天老太太对我说:小叔叔,粮食也能换东西吃。从此,我就隔三差五从家里偷几把*豆换花生吃。有一次被妈妈发现了,把我暴打了一顿。

小时候我很馋。有一年冬天,村里在空地上挖了一个很大的半阴半阳的地窨子,组织小伙伴在里面练武术,还专门请了两位武术教练,一位姓崔一位姓赵。崔师傅是个回民,晚上教我们武术,白天卖烧羊肉。那时候普通人家吃不起烧羊肉,喝不起羊肉汤,我也只能望“羊”兴叹。每天深夜,练武术结束后,崔师傅就从大锅里用笊篱把羊肉捞出来,在羊汤里加一些开水,让十几个孩子每人喝一碗。在那寒冷的冬夜,能喝一碗香喷喷热乎乎的羊肉汤是多么惬意啊!偶尔喝出来像花生米大小的一小点羊肉,就会惊呼不已,激动万分,久久回味……为了那碗羊肉汤,每个冬夜我都会积极地去练武术。

就在那年冬天,正值文革高潮时期,村里来了几个中学生,是哥哥的同学。村干部就安排在我家吃饭,在学校住宿。我经常找他们去玩,有一天夜里,他们给了我两块钱让我去买烧羊肉。当时烧羊肉五毛钱一斤,一下买来四斤烧羊肉,我们几个鲸吞蚕食,风扫残云,一会儿功夫就吃了个精光,真过瘾啊!

离我们村三里地有个集镇叫陆集,每逢“一、四、六、九”集市,十里八村的乡亲们去那里赶集。每到集会时,我都会撵着爸爸去,目的就是等爸爸卖了粮食,给我买个热包子吃。那包子特白,萝卜粉条加猪肉丁,特香。妈妈经常逗我:你这么爱吃包子,把你卖给陆集卖包子的吧,叫人家爹,喊人家娘,天天让你吃包子,我就犹豫。这个话题持续了好几年,有一天,妈妈再问我,我同意了。妈妈问我怎么突然想通了,我说到了人家那里先吃包子,吃饱了就偷偷跑回来,因为我已经知道回家的路了。

我读初中的地方就在本村。学校院子里有家供销社代销点,主要经营生产用品、生活用品、文具用品等。每当下课的时候,我喜欢去那里玩耍。那货架上的饼干、糖块、柿饼、蜜枣非常惹眼,但因囊中羞涩,只能一饱眼福。有一个星期日,春光明媚、微风和煦,代销点售货员邀我一起去龙王庄供销社拉货。中午时刻,他问我想吃饼干还是烧饼加猪肉汤。我说都想吃,他说只能吃一种。就在那个路边,就在那片树荫下,我吃了好多好多饼干,直吃到再也吃不下了才肯罢休,直到晚上肚子还在撑……

我读高中的地方在公社所在地,离我们村六公里。我们就在学校住宿,每周两次回家拿吃的。每次拿十八个窝窝,一瓶咸菜,吃三天。学校食堂分为学生食堂(也叫大伙)和教师食堂(也叫小伙)。同学们把自己的窝窝用网兜网住或者用筷子串起来,放在那硕大的蒸笼上,吃饭时经常有拿错的情况。有一次,我因为收学生作业去晚了,只见那么大的蒸笼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,我又饿又渴,不知所措。突然看到同班的怀省同学在那里吃饭。他父亲当时是公社领导,家庭条件较好,和老师一样在小伙就餐。我怯弱地走到他跟前说明了情况,他二话没说,立刻到教师食堂拿了两个雪白的馒头和一份芸豆炒肉丝,我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。他问我饱了么,我说不饱,他就又拿了两个白馍,我很快又吃光了。他说饱了么,我说就这吧,其实还是没吃饱……

可能真的是生不逢时,我从恍惚记事,就与饥饿抗争,痛苦和美好的记忆都和吃有关。记得那年大年三十中午,天特别冷,风特别大,妈妈还在为没有包水饺的白面而发愁。我们家门口是一条公路,那天有个人骑着自行车驮着一布袋白面,恰巧倒在了我家门口,白面撒了一地,就来我家借一个面瓢,把地上的面收起来。那人看我们家穷,也是好心眼,就故意把地上的面留了一些。妈妈将那白面用箩筛了又筛,就用那个面包饺子。当除夕夜全家人端起饭碗吃着那热腾腾的白面水饺时,虽然有些牙碜,但还是感谢上苍有眼,让我们在那个窘困的春节打上了牙祭,真的是“该着不挨饿,天上掉馍馍”。

“布谷布谷”,每当听到布谷鸟的叫声,我就想起奶奶给我讲过一个古老的故事。在很久很久以前,有一个财主,膝下无子,生下一个独生女儿,美丽端庄、心地善良。财主在邻村聘用了一个长工,长工真诚实在、力大无比。每到春耕播种的大忙季节,就让长工早出晚归,到地里干活,中午让女儿去给长工送饭。时间久了,两人产生了爱情。因不是门当户对,财主坚决反对这门婚事,就将长工辞退了,把女儿关在家里,不让出门。女儿性情刚烈,悬梁自尽,死后化为布谷鸟,每到春夏之交,就在长工干活的上空,哀鸣啼叫,昼夜不止,“光棍倒锄”“光棍倒锄”,声声嘶叫中,诉说着对恋人无尽的思念,惦念着长工不要劳累过度,要倒锄休息。

奶奶说:“光棍倒锄”的故事是听她奶奶讲的……

布谷鸟学名杜鹃鸟,又名子规、杜宇等,生活在热带和温带地区,食昆虫,春夏之交一直北飞,是林中益鸟。宋人刘克庄《忆秦娥》词“枝头杜宇啼成血,陌上柳枝吹成雪。吹成雪,淡烟疏雨,江南三月。”词中提到的是一个神话故事:在周朝末期,蜀王杜宇称帝,号望帝。当时有个死而复生的人鳖灵当了宰相。而那时蜀地洪水为灾,民不聊生。鳖灵凿巫山开三峡,除却水患。望帝念他为民除害兴利,便将帝位让给了他,自己隐居于西山中。望帝生前关心人民疾苦、重视农桑,死后仍矢志不渝,化为子规,每当春夏之交,呼唤人们“快快布谷”“快快割麦”,提醒人们辛勤播种,及时收割。而此时正值漫山的杜鹃花怒放,因杜鹃鸟嘴上有一块红斑,古人就认为是哭啼而流出的鲜血,故有“尽是冤禽血染成”之句。从古至今,人们对此鸟情有独钟,文人骚客竞相吟诵。“蜀国首闻子规啼,宣城已是杜鹃花。一叫一回肠一断,三春三月忆三巴”。(唐·李白),“锦瑟无端五十弦,一弦一柱思华年。庄生晓梦迷蝴蝶,望帝春心托杜鹃”。(唐·李商隐);“陌上濛濛残絮飞,杜鹃花里杜鹃啼。年年底事不归去,怨月愁烟长为谁。”(宋·晏几道);“布谷声中雨满犁,催耕不独野人知。荷锄莫道春耘早,正是披蓑化犊时”(宋·蔡襄)。

从《诗经》《楚辞》到唐诗宋词,从南国到北疆,布谷鸟给我们留下了多少动人的故事和美丽的篇章,赋予了众多文化意蕴,丰富了祖国的文化内涵。

“快快割麦”“快快割麦”。这几天,自南方飞来的布谷鸟盘旋在我的窗前,昼夜啼叫。布谷声声里,仿佛在诉说着凄美的往事,呼唤着乡亲们对丰收的期望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。

时过境迁,沧海桑田;少小离家,恍然若梦。故乡早已物非人非。前几天老家邻居狗剩哥打电话过来说,我们全村已经脱贫,同全国人民一起步入了小康。乡亲们再也不用为吃喝发愁。当地*府将*河滩区规划为生态走廊,植树种草养花,我们村也将整体搬迁到县城。常眠于故土的父母亲也可以含笑九泉了!

布谷声声千年,*河奔流依旧,逝者如斯夫……

年5月6日于龙城濮阳

作者简介

许广州,男,河南省范县人,副教授,长期从事教育工作;热爱生活,爱好文学,品茶读书,广交朋友,有志于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;学术论文,文学作品常见诸于报刊,著有《台前大运河》《港澳台基本知识读本》《形势与*策教程》,其中《形势与*策教程》被教育部确定为高校教材。

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
1
查看完整版本: 布谷声声故乡往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