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七夕之夜(二)
张霏霏仰面看了看星空,说:“才子哥,这个时候,我想牛郎与织女应该在鹊桥上相会吧,他们在银河的桥上会面,我们到秦淮河里坐船聊天,怎么样?”
清文赞成张霏霏的提议,两人便到码头租了一艘脚踏游船。上了船,码头工人将游船解缆,两人踩着踏板,那船儿便缓缓前行。天边,一轮弦月斜挂,照得星空浩渺,大地凝寂。秦淮河畔,灯火璀璨、夜色苍茫。
张霏霏说:“才子哥,你看今天晚上星月灿烂,烟火缥缈,是不是充满了诗的意境。”
黄清文点了点头,“绪风初减热,新月始临秋。我想千年的秦淮,千年的七夕,都是一样的光景。”
霏霏说:“是啊,今晚我俩荡舟河上,让我想起了一首古老的情诗。”
黄清文问:“什么诗?”
“《越人歌》,”霏霏说,“据说这首诗的故事就是发生在秦淮河上,一位摇橹的越国少女喜欢乘舟的楚国王子,但楚国王子并不知道,她不想与意中人失之交臂,只得以歌言意——那首歌真的很美:今夕何夕兮,搴舟中流。今日何日兮,得与王子同舟。蒙羞被好兮,不訾诟耻。心几顽而不绝兮,得知王子。山有木兮木有枝,心说君兮君不知。”
黄清文笑道:“真不简单,这么古老的诗歌能一字不漏地记下来。”
霏霏说:“有什么不简单的,人家喜欢嘛,因为心有同感,所以记忆深刻——‘山有木兮木有枝,心说君兮君不知’,写到人家的心里去了嘛!”
黄清文听了,不由看了眼霏霏,在星月之辉与秦淮河两岸灯火的微光下,霏霏一手托腮,正痴痴地看着自己。
黄清文是个聪明人,已然明白她的意思,但他没有点破,也不想在这个从日期到地点都有些暧昧的夜晚伤她的心,于是说:“许多诗词背后都有故事,就说唐朝诗人杜牧吧,早年游历湖州,见过一位十余岁的女孩,一见倾心,但因为女孩年龄太小,便与其母约定十年后娶她,可他十四年后才再到湖州,知道该女已嫁与他人并生有二子,因而写了《叹花》:自是寻春去校迟,不须惆怅怨芳时。狂风落尽深红色,绿叶成阴子满枝。表达自己的怅惘失落之情。事实上,尘世间无奈的事很多,错过或许遗憾,但未必不是一种美丽。”
霏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,过了半晌说:“恨不相逢未嫁时!好吧,天已不早了,你还是早点回去吧。今天这个情人节,你应该陪陪该陪的人,不能张冠李戴的。”
黄清文知道有些故事刚刚开头便已结束了,心里反而释然。他没有再说什么,顺从地按照霏霏的建议将船儿转舵往回调头,又航行了一段时间,船儿也就到了码头。
两人靠好船,黄清文要送霏霏回去,霏霏说:“今天这样一个节日,你还是早点回去陪陪嫂子吧。”
黄清文也不坚持,叮嘱她回去小心,便一个人打车回家。到了家里,薇薇还没有回来,他不太放心,便打了个电话过去。薇薇立刻接了,说自己已经在回家的路上,不久就会到家的。
他放下电话,却收到了霏霏的信息:才子哥,我已回到住处,勿虑。他怕薇薇看到信息引起误会,忙将信息删去,却立刻又收到了她新的信息:如果不相遇,便可不相聚;如果不相知,便可不相思。
他读着信息,不禁脸红,正思考着如何回信,她的信息又飞了过来:早知相思绊人心,何如当初莫相识。
信息唯美直白,却让他满心紧张,但不管怎么,他由衷地欣赏这古灵精怪的女孩的才气,便含糊地回了一句:
庄生晓梦迷蝴蝶,望帝春心托杜鹃。
室外,门铃响起。他知道薇薇回来了,忙去开门。女主人刚一进屋,一直呆在阳台的雪姬一步三摇地从屋里跑了出来,围着女主人又蹭又叫,兴奋莫名。
薇薇弯下腰,抱起雪姬,对黄清文说:“我一直担心你晚上吃饭的事呢,你怎么解决的?”
黄清文撒了一个谎,说办公室刚好有个同事加班,他俩在公司旁找馆子随便吃了一点。
薇薇无暇分辨他的话真假,兴奋地对清文说:“今天下午文化馆举办的南京地名专题讲座,邀请的主讲老师你猜猜会是谁?”
黄清文摇了摇头,“南京那么大,人那么多,让我怎么猜?”
薇薇笑了笑,“我让你猜,当然你们是认识的,你佩服她,她也十分欣赏你呢。”
一席话讲得黄清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薇薇也不再卖关子,“就是省地方志办主任秦潇雨啊,你不是很熟悉吗?曾经做过征文的评委——她果然不简单,讲到南京的任何山水地名,都能旁征博引,由古及今,而且居然没有准备一个字的提纲。她对你欣赏得很,讲座时谈到南京景观的题咏时,说南京名胜题咏独步国内,唯阅江楼近年初造,所附题咏难登大雅之堂,但有个黄清文的,虽然年龄不大,但古文功底深厚,笔力不输名家,年前市里征文,几百人应征,唯他脱颖而出,而且年纪轻轻就已通读了二十四史,这份毅力与才情恐怕难有人及……”
薇薇讲到这儿,笑着对清文说,“清文,当时我听到她提到你,说了这一通议论,当时既高兴,也有些吃醋呢!”
清文见薇薇面带笑靥,恍如盛开的桃花,一点不像有意见的样子,便大着胆子说:“她讲了什么,让你吃醋呢?”
薇薇说:“她说你通读了二十四史,应该是你告诉她的吧。她提到这事,我当时想,你与我相处这样久,也没告诉我这些,为什么与她萍水相逢,却对她讲呢?后来,转念一想,读什么书,写什么诗啦,本是你们文人间讨论的话题,你原本没必要与我谈这些的,也就释怀了。”
黄清文感动地说:“薇薇,你讲的一点没错,笔会最后一天安排了船长酒宴,我与她恰好坐在一起,她问我读些什么书,我才告诉她二十四史的事。但这样的事不讲清楚,就会变成我在她面前刻意卖弄,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,这个家恐怕就会永无宁日了。”
薇薇笑了笑,“信任会赢得忠诚的。今天遇到秦潇雨,一睹她的风采,说实话,她的优秀让我一个女人都生出嫉妒,她的才识也让我折服。与她及郑博士比,我这个油盐酱醋的女人真的落伍了,将来我们有了小孩,更没有精力去学习什么了,所以我想,我坚持考研是对的,再不好好努力,真的担心秦潇雨把你从我的身边抢走。”薇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。
“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,以她的条件,如果连我这样的人都能瞧上,估计她早就结婚了,也不会老大不小,还是独身!”黄清文自嘲地说。
“那也不一定,晚上吃饭,我敬酒时,告诉她我是你的爱人,她十分惊讶,盯着我上上下下看了几眼,仿佛我是地球上稀缺物种似的,然后拉着我的手,问长问短,表现得十分亲切,我想这都是由于你的面子,也至少说明她对你十分看重,”薇薇绘声绘色地说,“既然她对你那么看重,有些事就说不清喽!”
薇薇虽说是开玩笑,但讲得黄清文内心如同鹿儿撞击,鼓儿鸣响。虽说自己心怀坦荡,与秦潇雨确实没有任何关系,但薇薇的絮叨仍让他有了躲避的念头。他对着薇薇,推说自己累了,到浴室简单冲洗了一下便上了床,脑海中不时现出秦潇雨的影子,让他感觉这个七夕的夜晚,一切都是沉甸甸的。